三毛…一個熟悉又模糊的名字

2011年適逢三毛逝世二十週年

台灣文學館推出「夢中的橄欖樹─三毛逝世20週年紀念特展」

上週末午後前往觀展

平常閒靜的文學館 也因正巧遇上博物館日文創活動而顯得熱鬧

 

一直都很喜歡台灣文學館中每個特展的展場設計

總是能契合主題地展現出別出心裁的創意

除了那一進門就看見的沙漠場景

轉個彎就看到一個一個房間的設計

每一個房間又有五、六個小窗格 各有不同的主題

這項設計取自於三毛曾經說過 在她的心中有著375間房間

顯示出佈展者的用心

 

同行的友人跟我一樣對於展場的規劃讚嘆不已

「這些場景都是展完一個主題就會撤掉了嗎?」他指著那一間間的房間問

「是啊 每個特展都會以各自不同的主題來做規劃」我說

我想可能也是有政府資金的支持 才能讓展場有完美的展現吧

 

在那一個個的小窗格中

有一個主題:一個男孩子的愛情

呈現的昰三毛和西班牙籍老公的小故事

後來回家後在網路查閱到三毛的演講稿

講得正是她與荷西之間的故事

轉錄文章跟大家分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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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稿:高彬翔 作者:三毛 


一個男孩子的愛情

 今天要說的只是一個愛的故事,是一個三十歲就過世的男孩子,十三
年來愛情的經過,那個人就是我的先生。他的西班牙名字是Jose,我
給他取了一個中文名字叫荷西,取荷西這個名字實在是為了容易寫,可是
如果各位認識他的話,應該會同意他該改叫和曦,和祥的“和”,晨曦的
“曦”,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。可是他說,那個“曦”字實在太難寫
了,他學不會,所以我就教他寫這個我順口喊出來的“荷西”了。
  

這麼英俊的男孩

 認識荷西的時候,他不到十八歲,在一個耶誕節的晚上,我在朋友家裡,
他剛好也來向我的一些中國朋友祝賀耶誕節。西班牙有一個風俗,耶誕夜十二
點一過的時候,鄰居們就要向左鄰右舍樓上、樓下恭賀,並說:“平安。”有
點像我們拜年的風俗。那時荷西剛好從樓上跑下來,我第一眼看見他時,觸電
了一般,心想,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英俊的男孩子?如果有一天可以做為他的
妻子,在虛榮心上,也該是一種滿足了,那是我對他的第一次印象。過了不久
,我常常去這個朋友家玩,荷西就住在附近,在這棟公寓的後面有一個很大的
院子,我們就常常在那裡打棒球,或在下雪的日子裡打雪仗,有時也一起去逛
舊貨市場。口袋裡沒什麼錢,常常從早上九點逛到下午四點,可能只買了一支
鳥羽毛,那時荷西高三,我大學三年級。


表弟來囉!

 有一天我在書院宿舍裡讀書,我的西班牙朋友跑來告訴我:“Echo
,樓下
你的表弟來找你了。”“表弟”在西班牙文裡帶有嘲弄的意思,她們不斷地
叫著“表弟來羅!表弟來囉!”我覺得很奇怪,我並沒有表弟,那來的表弟
在西班牙呢?於是我跑到陽臺上去看,看到荷西那個孩子,手臂裡抱了幾本
書,手中捏著一頂他常戴的法國帽,緊張得好像要捏出水來。

  

 因為他的年紀很小,不敢進會客室,所以站在書院外的一棵大樹下等我,
我看是他,匆匆忙忙地跑下去,到了他面前還有點生氣,推了他一把說:
“你怎麼來了?”他不說話,我緊接著問:“你的課不是還沒有上完嗎?”
他答道:“最後兩節不想上了。”我又問:“你來做什麼?”因為我總覺得
自己比他大了很多,所以總是以一個姊姊的口氣在教訓他。

 

 他在口袋裡掏出了十四塊西幣來(相當於當時的七塊臺幣),然後說:
“我有十四塊錢,正好夠買兩個人的入場券,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嗎?但是
要走路去,因為已經沒有車錢了。”我看了他一眼。我是一個很敏感的人,
覺得這個小孩子有一點不對勁了,但是我還是答應了他,並且建議看附近電
影院的電影,這樣就不需要車錢。第二天他又逃課來了,第三天、第四天,
於是樹下那個手裡總是捏著一頂法國帽而不戴上去的小男孩,變成了我們宿
舍裡的一個笑話,她們總是喊:“表弟又來囉!”我每次跑下樓去,總要推
荷西一把或打他一下,對他說:“以後不要來了,這樣逃課是不行的!”因
為最後兩節課他總是不上,可是他仍是常常來找我。因為兩個人都沒錢,就
只有在街上走走,有時就到皇宮去看看,撿撿人家垃圾場裡的廢物,還會驚
訝的說:“你看看這支鐵釘好漂亮喲!哇!你看看這個。”

 

 漸漸地我覺得這個交往不能再發展下去了,因為這個男孩子認真了,而他
對我是無能為力的,因為他大學還沒有念,但老實說我心裡實在是滿喜歡他的。

妳再等我六年!

 有一日,天已經很冷了,我們沒有地方去,把橫在街上的板凳,搬到地下
車的出風口,當地下鐵經過的時候一陣熱風吹出來,就是我們的暖氣。兩個
人就凍在那個板凳上像乞丐一樣。這時我對荷西說,“你從今天起不要來找
我了。”

 我為什麼會跟他說這種話呢?因為他坐在我的旁邊很認真的跟我說:“再
等我六年,讓我四年念大學,二年服兵役,六年以後我們可以結婚了,我一
生的想望就是有一個很小的公寓,裡面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太太,然後我去賺
錢養活你,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夢想。”他又說:“在我自己的家裡得不到
家庭的溫暖。”

 我聽到他這個夢想的時候,突然有一股要流淚的衝動,我跟他說:“荷西,
你才十八歲,我比你大很多,希望你不要再做這個夢了,從今天起,不要再
來找我,如果你又站在那個樹下的話,我也不會再出來了,因為六年的時間
實在太長了,我不知道我會去哪裡,我也不會等你六年。你要聽我的話,不
可以來纏我,你來纏的話,我是會怕的。”  

 

 他楞了一下,問:“這陣子來,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?”我說:“你沒有
做錯什麼,我跟你講這些話,是因為你實在太好了,我不願意再跟你交往下
去。”接著,我站起來,他也跟著站起來,一起走到馬德里皇宮的公園裡,
園裡有個小坡,我跟他說:“我站在這裡看你走,這是最後一次看你,你永
遠不要再回來了。”他說:“我站這裡看你走好了。”我說:“不!不!不!
我站在這裡看你走,而且你要聽我的話喲,永遠不可以再回來。”

 那時候我很怕他再來纏我,我就說:“你也不要來纏我,從現在開始,我
要跟我班上的男同學出去,不能再跟你出去了。”這麼一講自己又緊張起來,
因為我害怕傷害到這個初戀的年輕人,通常初戀的人感情總是脆弱的。
他就說:“好吧!我不會再來纏你,你也不要把我當作一個小孩子,因為我
們這幾個星期來的交往,你始終把我當作一個孩子,你說‘你不要再來纏我
了’,我心裡也想過,除非你自己願意,我永遠不會來纏你。”

Echo再見!

 

 講完那段話,天已經很晚了,他開始慢慢的跑起來,一面跑一面回頭,一
面回頭,臉上還掛著笑,口中喊著:“Echo再見!Echo
再見!”我站在那
裡看他,馬德里是很少下雪的,但就在那個夜裡,天下起了雪來。荷西在那
片大草坡上跑著,一手揮著法國帽,仍然頻頻的回頭,我站在那裡看荷西漸
漸的消失在黑茫茫的夜色與皚皚的雪花裡,那時我幾乎忍不住喊叫起來:
“荷西!你回來吧!”可是我沒有說。以後每當我看紅樓夢寶玉出家的那一
幕,總會想到荷西十八歲那年在那空曠的雪地裡,怎麼樣地跑著、叫著我的
名字:

  

“Echo再見!Echo再見!”

 他跑了以後,果然沒有再來找過我,也沒有來纏過我。我跟別的同學出去
的時候,在街上常會踫見他,他看見我總是用西班牙的禮節握住我的雙手,
親吻我的臉,然後說:“你好!”我也說:“荷西!你好,這是我的男朋友
XXX。”他就會跟別人握握手。

  

他留了鬍子,長大了!
 

 這樣一別,別了六年,我學業告了一個段落,離開西班牙,回到臺灣。在
臺灣時,來了一位西班牙的朋友,他說:“你還記不記得那個Jose
呀!”
我說:“記得呀!”他說:“噢!他現在不同了,留了鬍子,也長大了。”
“真的!”他又說:“我這裡有一封他寫給你的信還有一張照片,你想不想看?”
我驚訝的說:“好呀!”因為我心裡仍在掛念他,天曉得,我沒有忘記過這個人,
只是覺得他年紀比我小,既然他認真了,就不要傷害他。

 

 我從那個朋友手中接過那封信,一張照片從中掉落出來,照片上是一個留了大胡
子穿著一條泳褲在海裡抓魚的年輕人,我立刻就說:“這是希臘神話裡的海神嘛!”
打開了信,信上寫著:“過了這麼多年,也許你已經忘記了西班牙文,可是我要告訴
你一個秘密,在我十八歲那個下雪的晚上,你告訴我,你不再見我了,你知道那個少
年伏枕流了一夜的淚,想要自殺?這麼多年來,你還記得我嗎?我和你約的期限是六
年。”就是這樣的一封信,我沒有給他回信,把那封信放在一邊,跟那個朋友說:
“你告訴他我收到了這封信,請代我謝謝他。”半年以後,我在感情上遇到了一些波折,
離開臺灣,又回到了西班牙。


荷西,我回來了!

 

 當時荷西在服最後的一個月兵役,荷西的妹妹老是要我寫信給荷西,我說:“我已經
不會西班牙文了,怎麼寫呢?”然後她強迫將信封寫好,聲明只要我填裡面的字,於是
我寫了一封英文的信到營區去,說:“荷西!我回來了,我是Echo
,我在××地址。
”結果那封信傳遍營裡,卻沒有一個人懂英文,急得荷西來信說,不知道我說些什麼,
所以不能回信給我,他剪了很多潛水者的漫畫寄給我,並且指出其中一個說:
“這就是我。”我沒有回信,結果荷西就從南部打長途電話來了:"
我二十三日要回
馬德里,你等我噢!" 

 

 到了二十三日我完全忘了這件事,與另一個同學跑到一個小城去玩,當我回家時,
同室的朋友告訴我有個男孩打了十幾個電話找我,我想來想去,怎麼樣也想不起會是
那個男孩找我。正在那時我接到我的朋友,一位太太的電話,說是有件很要緊的事與
我商量,要我坐計程車去她那兒。我趕忙乘計程車趕到她家,她把我接進客廳,要我
閉上眼睛,我不知她要玩什麼把戲忙將拳頭握緊,把手擺在背後,生怕她在我手上放
小動物嚇我。 

 

 當我閉上眼睛,聽到有一個腳步聲向我走來,接著就聽到那位太太說她要出去了,
但要我仍閉著眼睛。突然,背後一雙手臂將我擁抱了起來,我打了個寒顫,眼睛一張
開就看到荷西站在我眼前,我興奮得尖叫起來,那天我正巧穿著一條曳地長裙,他穿
的是一件棗紅色的套頭毛衣。他攬著我兜圈子,長裙飛了起來,我尖叫著不停地捶打
著他,又忍不住捧住他的臉親他。站在客廳外的人,都開懷的大笑著,因為大家都知
道,我和荷西雖不是男女朋友,感情卻好得很。

 在我說要與荷西永別後的第六年,命運又將我帶回到了他的身旁。  

 

你是不是還想結婚?
 

 在馬德里的一個下午,荷西邀請我到他的家去。到了他的房間,正是黃昏的時候,
他說:“你看牆上!”我抬頭一看,整面牆上都貼滿了我發了黃的放大黑白照片,
照片上,剪短髮的我正印在百葉窗透過來的一道道的光紋下。看了那一張張照片,
我沉默了很久,問荷西:“我從來沒有寄照片給你,這些照片是哪裡來的?”他說:
“在徐伯伯的家裡。你常常寄照片來,他們看過了就把它擺在紙盒裡,我去他們家玩
的時候,就把他們的照片偷來,拿到相館去做底片放大,然後再把原來的照片偷偷地
放回盒子裡。”

 

 我問:“你們家裡的人怎麼說?”“他們就說我神經病,那個人已經不見了,還貼
著她的照片發痴。”

 

 我又問:“這些照片怎麼都黃了?”他說:“是嘛!太陽要曬它,我也沒辦法,我
就把百葉窗放下,可是百葉窗有條紋,還是會曬到。”說的時候,一副歉疚的表情,
我順手將牆上一張照片取下來,牆上一塊白色的印子。我轉身問荷西:“你是不是還
想結婚?”這時輪到他呆住了,仿佛我是個幽靈似的。

 他呆望著我,望了很久,我說:“你不是說六年嗎?我現在站在你的面前了。”我
突然忍不住哭了起來,又說:“還是不要好了,不要了。”他忙問
“為什麼?怎麼不要?”
那時我的新愁舊恨突然都湧了出來,我對他說:“你那時為什麼不要我?如果那時候
你堅持要我的話,我還是一個好好的人,今天回來,心已經碎了。”他說:“碎的心,
可以用膠水把它黏起來。”我說:“黏過後,還是有縫的。”他就把我的手拉向他的胸口說:
“這邊還有一顆,是黃金做的,把你那顆拿過來,我們交換一下吧!”


七個月後我們結婚了。

 

 我只是感覺冥冥中都有安排,感謝上帝,給了我六年這麼美滿的生活,我曾經在書上說過:
“在結婚以前我沒有瘋狂的戀愛過,但在我結婚的時候,我卻有這麼大的信心,把我的手交
在他的手裡,後來我發覺我的決定是對的。”如果他繼續活下去,我仍要說我對這個婚姻永
遠不後悔。所以我認為年齡、經濟、國籍,甚至於學識都不是擇偶的條件,固然對一般人來
說這些條件當然都是重要的,但是我認為最重要的,還是彼此的品格和心靈,這纔是我們所
要講求的所謂“門當戶對”的東西。

  

妳不死、妳不死

 

 荷西死的時候是三十歲。我常常問他:“你要怎麼死?”他也問我:“你要怎麼死?”

 

 我總是說:“我不死。”有一次《愛書人》雜志向我邀一篇“假如你只有三個月可活,
你要怎麼辦?”的稿子,我把邀稿信拿給荷西看,並隨口說:“鬼曉得,人要死的時候要做
什麼!”他就說:“這個題目真奇怪!”我仍然繼續的揉麵,荷西就問我:
“這個稿子寫不寫!你到底死前三個月要做什麼,你到底要怎麼寫嘛?”
我仍繼續地揉麵,說:“你先讓我把面揉完嘛!”“你到底寫不寫啊?”他直問,
我就轉過頭來,看著荷西,用我滿是麵糊的手摸摸他的頭發,對他說:
“傻子啊!我不肯寫,因為我還要替你做餃子。”

 講完這話,我又繼續地揉麵,荷西突然將他的手繞著我的腰,一直不肯放開,
我說:“你神經啦!”他緊摟著我不動,我就說:“走開嘛!”我死勁地想走開,
他還是不肯放手,“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

話正說了一半,我猛然一回頭,看到他整個眼睛充滿了淚水,我呆住了,他突然說:
“妳不死,妳不死,妳不死。”然後又說:“這個《愛書人》雜誌我們不要理他,
因為我們都不死。”
  ”那麼我們怎麼樣才死?”我問。

 “要到妳很老我也很老,兩個人都走不動也扶不動了,穿上乾乾淨淨的衣服,一起躺在床上,
閉上眼睛說:好吧!一起去吧!”

 

 所以一直到現在,我還是沒有為《愛書人》寫那篇稿子,《愛書人》最近也問我,
你為什麼沒有寫呢?我告訴他們因為我有一個丈夫,我要做餃子,所以沒能寫。 

 

你要叫他爸爸

 我的父母要到迦納利群島以前,先到西班牙,荷西就問我看到了我爸爸,該怎麼稱呼?
是不是該叫他陳先生?我說:“你如果叫他陳先生,他一下飛機就會馬上乘原機回臺北,
我不是叫你父親作爸爸嗎?”
他說:“可是我們全家都覺得你很肉麻呀!”原來在西班牙不叫自己的公公婆婆作父親、母親,
而叫××先生,××太太。但我是一個中國人,我拒絕稱呼他們為先生、太太,我的婆婆叫馬利亞,
我就稱她馬利亞母親,叫公公作西撒父親。荷西就說:“我叫爸爸陳先生好了!”我說:
“你不能叫他陳先生,你要叫他爸爸。” 

 我曾對荷西說:“我的生命裡有三個人,一個是爸爸,一個是媽媽,還有就是你,再者就是我自己,
可惜沒有孩子,否則這個生命的環會再大一點,今天我的父母能夠跟你在一起,我最深的願望好像都
達成了,我知道你的心地是很好的,但你的語氣和脾氣卻不一定好,我求求你在我父母來的時候,
一次脾氣也不可發,因為老人家,有的時候難免會有一點嚕嗦。”他說:“我怎麼會發脾氣?
我快樂還來不及呢!”


 為了要見我的父母,他每天要念好幾小時的英文,他的英文還是三年以前在奈及利亞學的。
當他看到我們從機場走出來時,他一隻手抱著媽媽,另一隻手抱著爸爸,當他發現沒有手可以
抱我時就對我說:“你過來。”
然後他把我們四個人都環在一起,因為他已經十六天沒有看到我了。然後又放開手緊緊地抱抱媽媽、
爸爸,然後再抱我。

 他第一眼看到爸爸時很緊張,突然用中國話喊:“爸爸!”然後看看媽媽,說:“媽媽!”接著,
好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低下頭拚命去提箱子,提了箱子又拚命往車子裡亂塞,車子發動時我催他:
“荷西,說說話嘛!你的英文可以用,不會太差的。”他說用西班牙文說:“我實在太緊張了,
我已經幾個晚上沒睡覺了,我怕得不得了。”那時我才明白,也許一個中國人喊岳父、岳母為爸爸媽媽
很順口,但一個外國人你叫他喊從未見過面的人為爸、媽,除非他對自己的妻子有太多的親情,
否則是不容易的。回到家裡,我們將房間讓給父母住,我和荷西就住進更小的一間。有一天在餐桌上,
我與父母聊得愉快,荷西突然對我說,該輪到他說話了,然後用生硬的英語說:“爹爹,
你跟Echo
說我買摩托車好不好?”
荷西很早就想買一輛摩托車,但要通過我的批準,聽了他這句話,我站起來走到洗手間去,拿起毛巾
捂住眼睛,就出不來了。

 從荷西叫出“爹爹”這個字眼時(爹爹原本是三毛對爸爸的稱呼),我相信他與我父母之間又跨進了
一大步。我的父母本來是要去歐洲玩的,父親推掉了所有的業務,打了無數的電話、電報、終於見到了
他們的女婿,他們相處整整有一個月的時間。我和荷西曾約定只要我倆在一起小孩子還是別出世吧,
如果是個女的我會把她打死,為我會吃醋,若是個男孩,荷西要把他倒弔在陽臺上,因為我會太愛
那孩子,事後,我也訝異這樣孩子氣及自私的話竟會從一對夫妻的口中說出。
當我的父母來了一個月後,荷西突然問:“你覺不覺得我們該有一個孩子?”我說:“是的,我覺得。”
他又說:“自從爸媽來了以後,家裡增添了很多家庭氣氛,我以前的家就沒有這樣的氣氛。”


永遠的揮別

 

 在我要陪父母到倫敦以及歐洲旅遊時,荷西到機場來送行,他抱著我的媽媽說:“媽媽,我可不喜歡
看見你流淚喲!明年一月你就要在臺北的機場接我了,千萬不要難過,Echo
陪妳去玩。”我們坐的是一
小型的螺旋槳飛機,因為我們要住的那個小島,噴射機是不能到的。

 上飛機前,我站在機肚那裡看荷西,就在那時,荷西正跳過一個花叢,希望能從那裡,再看到我們,
上了飛機,我又不停的向他招手,他也不停的向我招手,直到服務小姐示意我該坐下。坐下後,
旁邊有位太太就問我:“那個人是你的丈夫嗎?”我說:“是的。”她又問荷西來做什麼,
我就將我父母來度假,他來送行的事簡單告訴她,她就告訴我:“我是來看我兒子的。”
然後就遞給我一張名片,西班牙有一個風俗,如果你是守寡的女人,名片上你就要在自己的名字後面,
加上一句“某某人的未亡人”,而那名片上正有那幾個字,使我感到很刺眼,
很不舒服,不知道要跟她再說些什麼,只好說聲:“謝謝!”沒想到就在收到那張名片的兩天後,
我自己也成了那樣的身份。


 

※作家三毛的一生(1943-1991)

一生中充滿著傳奇色彩的作家三毛,在其飄盪浪遊的性格驅使之下,她的流浪足跡遍及59個國家,
流浪時間長達14
年,而她的第一本散文《撒哈拉沙漠的故事》,就是在非洲撒哈拉沙漠生活時期,
因著廣漠環境而激發其潛藏的寫作才華,所完成的成名作品。 

 

三毛,本名陳平,浙江人,西元1943年3月26日出生於四川重慶,1949年隨父母來台定居。
幼時的三毛即顯現出對文學與閱讀的喜愛。初二時因病休學,便隨著顧福生學素描、黃君璧習山水、
邵右軒畫花鳥,因接觸《筆匯》雜誌上陳映真的小說《我的弟弟康雄》、《將軍族》,
從此進入文學的世界。
在台灣並沒有正式學歷的三毛,1967
年隻身遠赴西班牙後,在三年之中,前後就讀西班牙馬德里大學、
德國歌德書院,並在美國伊利諾大學法學院圖書館工作,對於其人生歷練與語文修習上有諾大的助益。

 

在西班牙、德、法漂流了5年之後,三毛於26歲時又回到了台灣,在文化大學德文系與哲學系任教,
但因未婚夫驟逝的打擊,於是再度遠赴西班牙,與苦戀她6年的荷西重逢。在1973
年,與荷西在
西屬撒哈拉沙漠的當地法院,公證結婚。這段在沙漠的生活期間,激發了她潛在的寫作才華,
隨著《撒哈拉沙漠的故事》、《稻草人手記》、《哭泣的駱駝》、《溫柔的夜》…等作品的出版,
一股「三毛熱」隨即從台港到大陸迅速展開。

 

三毛的文章裡,寫著沙漠的狂暴與沈靜,夜裡星空的寂寞與美麗,為讀者傳達著她所熱愛沙漠的
神秘與風情,自此華文閱讀世界裡,刮起了一陣「沙漠風暴」,至今未能澆熄。隨著荷西的意外身亡,
三毛結束流浪異地14
年的生活,回到台灣定居,重執教職、專心寫作工作外,並開始作環台演講。
因頻繁寫信助人、公益服務的熱忱,她廣泛地與眾人為友,激勵許多青年學子,獲得相當多讀者的
忠誠支持,在巡迴演講活動中,總是場場爆滿,讀者聽眾的反應空前熱烈。
三毛的作家好友亞弦,就在《高原的百合》〈懷念三毛〉序文中提到:「三毛在中國文學史上,
不是政治家,也不是歌星,只是一個拿筆桿子寫文章的作家,能引起如此大的注意的,產生這麼大
迴響的人,恐怕從五四運動之後,沒有第二人」。

 

她在1989年的時候首次返回大陸家鄉,探訪重慶、成都、西安、舟山、敦煌、上海、新疆、
西藏等地,發現到自己的作品在大陸地區非常受到歡迎,也擁有許多讀者;期間,三毛亦專程拜訪以
《三毛流浪記》馳名大陸的漫畫家張樂平,一償心中夙願。三毛除散文的創作外,她亦翻譯Quino
的漫
畫《娃娃看天下》及《小王子》的各國版本;同時她也填詞,最著名的就是傳唱不絕的《橄欖樹》,
歌中道盡流浪的詩意與自由;此外,電影劇本《滾滾紅塵》的寫作,更是耗盡三毛的心神與精力,
然而,這也是她最後的一部作品。

 

  三毛於1991年1月4日在台北榮總去世,逝世後迄今屆滿二十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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